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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章 大结局【下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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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还。

    边城的血气,要多久才能消散?或者,永不消散。

    在他心里,一直都吹着边城那一阵腥风血雨,万余冤魂的死,不是他放不下,而是他不能放,不敢放,不配放,不许放。

    “啊——”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,让司空翊忍不住打了个颤儿。

    来不及询问,司空璟已经开口道:“出神得厉害啊堂弟,看你似乎不怎么在意这人的生死,我便提醒提醒你,”他轻笑,忽然一翻手,有极轻极轻的东西落地声,“忘记你看不见了,我就好心告诉你,这次是耳朵。”

    片刻前,宋歌甚至没有看清司空璟的动作,只知道他忽然起身,抽过黄沙人腰间的佩刀,然后一挥手间,就听到那汉子的惨叫响起。

    现在听司空璟这么一说,宋歌觉得自己的耳根子也开始泛疼了。

    司空翊面色一白,黑木已经忍不住破口大骂:“奶奶个司空璟!你寻个手无寸铁的百姓动手,算什么好汉!”他大刀往胸前一横,面色黑如炭。

    十三万西庭兵人人激愤,似乎不等司空翊命令,也有要冲出去的趋势。

    司空璟并不在意,看众人的表情反而笑得比之前开心许多,“我都已经反逆了,本就不是好汉,”他说得理所当然,一派坦荡,“君子之行多掣肘,还比不得小人之举随心所欲,我想杀便杀,我想辱便辱,你能耐我何?”

    他自信到自大,可话里话外却无错。不能耐他何,就算气红了眼,也只能看着,毫无办法。

    “你!”黑木脾气本就爆,被司空璟这么一挑衅更是气得跳脚,提了刀冒出一句“爷我去宰了他”便要去牵马。

    “滚回来。”司空翊冷冷三个字,把黑木给震在原地。

    他生在王府,从小接受的教育令他二十年来从未说过粗野之话,可如今,却在此时此地,对着黑木说了三个字——滚回来。

    不是他气晕,也不是他积郁难消,只是黑木这样莽撞,讨不到半点好处。

    “你若想明日被挂在城楼暴晒或者缺了一只耳朵,你便去,你若有本事给我救下柯容陆蒙乐明夏温自惜小瑞还有万余百姓,你便去,你若顺道儿能宰了司空璟淳于岸袭城和十万黄沙人十万西庭兵,你便去。”司空翊不转头,面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
    黑木涨红了脸,半晌蹦出三个字:“我不怕!”

    “你不怕我怕!”司空翊几乎在他话音刚落之时便接口,可说的内容却让所有人惊在原地,包括黑木和宋歌。

    他……也会怕?

    司空翊却不愿再多说什么,因为对面城楼上,惨叫再次响起。

    “这一次,是手指,五根,”司空璟数了数,然后又嫌弃那汉子的叫声太吵,着人将布又塞回了他嘴里,“也不劳烦世子妃给你交代情况了,我亲自告诉你。”他说着将手上沾染到的鲜血抹在那汉子脸上,毫无愧色。

    司空翊看不到,可其他人却看得一清二楚。那汉子挨了两刀,手上看不见,可耳朵那里却是在汩汩冒着血。再加上司空璟把沾染到的鲜血擦在他苍白的脸上,便愈发显得触目惊心,满面狰狞。

    生生割耳断指,该是怎样的痛?

    那汉子再度被堵了嘴,他也没了力气叫喊,只能软软地闷哼两声,痛到发不出声音。

    可他不叫了,却有其他人开始叫,而司空璟要的,也是这效果。

    城楼下被捆绑着的百姓,将上头那汉子的痛呼听得轻易,他们虽然看不到具体情况,但也知道无非便是受着非人的折磨罢了。

    人面对死亡,是无法控制的恐惧,特别是那些一直处在提心吊胆生活里的百姓。不需要刻意煽动,不需要言语刺激,只要杀一儆百,他们的恐慌便会达到巅峰。

    有人瞬间便喊了出来:“我不要死啊!”

    一石激起千层浪,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,看着淳于岸提着大刀站在跟前,四周是气势汹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砍了他们的黄沙人,源城百姓愈发觉得恐惧。

    “大将军你当初说的护我们周全!”

    “全他妈是狗屁!”

    “为何不攻!十几万人你们为何不攻!援军都到了为何不攻!”

    “什么将军!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们被全部杀死吗!”

    “救命!”

    城内此起彼伏的声音,有谩骂,有求救,有哭喊,有攻击,司空璟越听越高兴,忍不住将刀又架在了那汉子身上。

    司空翊的脸色,在那一声声话音里沉下去,就好像置身于那日的边城,他感觉呼吸一窒,脚下微微踉跄。

    “很好,”司空璟微笑赞叹,也不知在赞叹什么,“不过司空翊我要提醒你,这一次,可是脑袋了。”他说着把刀往上移了移,虽然司空翊看不见让他觉得有些遗憾,但欣赏城下众人齐齐变色的表情,他也是挺愉悦的。

    那汉子本来快要痛晕过去,闻言知道自己命不久矣,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,忽然开始拼命挣扎。两侧的黄沙人也算强壮,可竟有些控制不住他。

    司空璟皱皱眉,叹口气将刀往前递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嗤——”刀刃入体,声音清晰。

    司空翊脊背一僵,听到司空璟抱歉着笑说:“将死之人还不太平,剜心吧。”

    然后又是一声“嗤”,刀尖微转,司空璟往里一送又一抽,伤口瞬间变大,他再用力一递,宋歌远远便看到那汉子直对着他们的脸上,痛苦一闪而过,随即就呈现死灰色。

    她一怔,须臾转过头,喉间有些发哽。死了也好,省得再受折磨。

    “司空翊,你当真无动于衷?”司空璟将刀抽出,尖端一颗血红心脏,隐隐竟似还在跳动,鲜血溅了他一身,他却毫不在意,刀“啪”一下扔在地上,那颗活生生的人心也跌落。

    推开已经死去的汉子,两侧黄沙人松手,他就像断线木偶一般从城楼跌下。须臾后,一声沉闷的坠地声,清晰落在每个人心头。

    司空璟上前一步,抬脚踢开那颗瞬间被灰尘沾染的人心,紧接道:“你觉得他的死与你无关?”他能明显感觉到司空翊霍然变色的脸,勾着唇角笑得整个人愈发俊朗。

    “城内还有那么多人,我有很多时间来让你思考,究竟与你有没有关系,”他似想到了什么,回身道,“或许咱们的世子殿下对刚才那人没什么情感,那这样吧,换一个如何?”

    宋歌听他这样讲,已经可以猜到接下来会是谁上城楼了,而司空翊……她转头,他目沉如水不起波澜,眼底,是一望无际的深邃。

    他的眼睛……也是因为自己……

    陆蒙被带到城楼,身后跟着乐明夏。司空璟直到现在也没有对陆蒙动过手,所以他只是瘦了,冒了胡渣,形容憔悴,倒没有任何伤势。

    黑木看到陆蒙便安静了下来,一旦明确知道自己的兄弟在敌人手里受着威胁,再暴躁再莽撞也不得不忍耐。

    十几万大军没有几个不认识陆蒙的,几年前皇殿封赏,此人军功也是赫赫,御前带刀行走尽管是虚职,但也是实打实的先帝亲封。

    众人都被陆蒙吸引了视线,没有人注意到,一身伤势本在帐内养病的老何,慢慢走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是陆蒙对吗?”司空翊用只有身侧的宋歌可以听到的音调轻轻道。柯容和袭城有剪不断的恩怨,司空璟若要掣肘宋歌,温自惜、小瑞、乐明夏都可以,但要掣肘他,就只剩下陆蒙一人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宋歌低低应了一声,想张嘴说些什么,却知道压根儿连一句话也安慰不了。难道说司空璟不会动陆蒙?难道说现在就出兵攻打?司空璟若愿意,眨眼间就能将他们所在意的人全部抹杀。

    “再等等吧,”司空璟不急,眯眼看着另一个方向,“等人到齐了,该杀便杀。”

    落日余晖遍洒,金黄一片,若抛开眼前这一切杀戮,景致倒颇美。

    而司空璟看的地方,正是姑祀城。

    待日头落下,青垨草原没了白天的燥热,夜风缓缓抚过,短暂抹平心上焦虑难安。

    司空璟没有动作,西庭大军也不能耐他何,源城易守难攻,况且身后还有司空祁虎视眈眈,他们眼下能做的,只有被动地等。

    黑木命大军原地坐下休整,又给一言不发直直站着的司空翊递过去一袋水,可后者看不见,只眯眼向着司空璟的方向望,那里的陆蒙,同样沉默远瞧,眸底巨浪汹涌。

    黑木不知如何开口,干脆将水袋塞到宋歌手里,然后垂着脑袋坐到一旁,颇有些生司空翊不给进攻的闷气。

    宋歌想笑,却笑不出,她姥看看姑祀城的方向,东衡前些日子便到了,听说还是帝驾亲征,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发动战争。

    宋歌有些恍神,不知不觉已是半年多的时间,她离开东衡皇宫那么久了,原以为此生再不会和那些人相见,却没想到兜兜转转,还是会见。

    “喝点水吧,”宋歌没有劝司空翊坐下,他就这样站着,一天了,那她就陪着,“东衡……”她没有说完,却把水袋递到司空翊嘴边,轻轻抵着他下唇。

    司空翊微微偏过头,就着宋歌的手细细抿了一口,水量不过沾湿了双唇而已。

    “东衡当初给你下的禁锢之药温自惜并没有完全根治,”司空翊接道,眉目却比先前明朗许多,“小歌,若他们以此要挟你,以解药为上。”

    宋歌愣了一下,不管他看不看得见,只狠狠摇了摇头:“他们既然为了西庭国土而来,必与你为敌,我不愿与你为敌。”

    司空翊转过头,眼前是一片黑暗,可他的手却精准摸上宋歌侧脸。指头有了薄薄的茧,从面上抚过有些粗糙,宋歌却就着他的手掌贴过去,有些难得的贪恋。

    或许,这辈子,只剩下现在一次温软了。

    他看不见,便在脑海里勾勒着她的容颜,想着此刻的她,定还是眉目清晰秀净的,只不过她素来神色淡淡,若现在有难能可见的娇软,倒可惜了他无法看到。

    他原以为这一生会很长,长到虽然这半年时间风波不断,但他们还会有许多个半年来弥补。但没想到,老天爱捉弄人,把这么好的她带到自己身边,却没有提前告诉他,一生,其实那么短。

    他忽然想起,大婚那夜因为周嬷嬷的干扰,他们屋里燃着的龙凤烛台,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它有没有烧到底。民间有传言,喜烛从头烧到尾,新人才会白头到老,而他们的烛台,是不是才刚点上,就被风给吹灭了?

    司空翊轻轻抚过宋歌脸上每一个地方,他的动作太温柔,以至于宋歌忽然觉得鼻头发酸,眼眶一红竟忍不住要落泪。

    微偏头,她不知道此刻瞬间揪起的心是为什么,只听司空翊温柔道:“别动,我想记住你的模样。”

    眼泪决堤,淌过司空翊停留在她侧脸的手背。

    那泪滚烫,他不禁抖了抖指尖,随即继续轻轻抚上她眉心,感受掌心下湿润的眼睫划着他手掌,司空翊轻笑,哽了一下道:“莫哭,我会心疼。”

    她的眉,她的眼,她的鼻,她的唇,每一个地方,都是他想提笔为她画下的风华。

    还记得去年十二月,东衡皇殿我与你初识,你知我善画,可你又是否知道,此生我最想画的,只是一个你。

    可惜再无机会,那我便以指作笔,以心作布,容颜烙脑海,伊人刻心间。

    虽再难细看你,可我心如明镜,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远山眉下一双清冷寡凉的眸子,别有顾盼生姿。

    最后抱一抱,我的姑娘……

    司空翊伸出双臂,万人紧盯下,将宋歌紧紧揽入怀中!

    闻着他早已被沙尘掩去的不复存在的清香,宋歌将手圈过他腰间,紧紧一扣手腕,把脑袋深埋进他的胸膛。

    依旧温热,依旧坚挺,依旧可靠。

    “司空,我是东衡人,但我也不是东衡人,”宋歌声音闷闷的,不管司空翊能否听懂这前后矛盾的话,只吸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平静,“我永远记得,你把我从水牢带出来那夜说……我们回家。”

    宋歌停了一下,司空翊感觉胸膛湿湿的,低头将下巴搁在她脑袋上,手臂愈发收得紧。

    “司空,侍婢是没有家的,你说回家的时候,我……很高兴,”她用力将鼻子往司空翊胸膛上蹭了蹭才继续道,“我没有根基的,宫女只是宫女,皇宫不是她的家,你明白吗?”

    司空翊静静地听着,到最后嘴角泛开一抹弧度,轻轻道:“我明白。”

    可是小歌啊,那么早以前我就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公主,对于这张酷似东衡先皇后的脸,我难道会不去深探究竟吗?

    若你知道自己的身世,再想选择你的家在哪里,便没有那么容易了。

    你会背负天下骂名,纵然我知你不怕,你也知我会护你周全,可我是真的担心,我没有能力也没有机会,再护着你了……

    西北一战,其实大家都清楚,回不去了。十二万将士已埋骨此地,剩下的十三万,对上司空璟的十五万、司空祁的二十多万,无异于蚂蚁对大象。

    生与死,不过时间问题。

    黑木其实也明白,但他从帝京到西庭,十万将士一路跟随,没有谁因为这不过是赴死而后退而折返。

    英雄不一定赴死,但无惧赴死的一定是英雄。

    司空翊却不愿再让这些去牵绊宋歌,只大掌顶着她后脑勺,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拉近,直至相融。

    只希望来生,还能记得此刻怀内温度,待我再寻到你,白头相守。

    司空璟一直在城楼看着,不知为何眼前一对男女相拥的场景如此刺眼。他冷哼一声,斜眼先扫了小瑞,见他仍然昏迷着,又把目光投向陆蒙。

    “玉令还是没有消息,乐明夏,你莫不是将我当傻子在耍吧?”他看着陆蒙,话却是对着乐明夏说,“要知道,现在不止你的命,他的命也在我手上。”

    乐明夏抬头冷瞧他一眼,似乎并无惧,“若是骗你,你觉得我一个村野女子能编得出武玉令这档子事?”

    司空璟觉得这话也有理,只又沉沉看了她一眼,遂吩咐黄沙人将陆蒙、乐明夏以及小瑞留在城楼好生监视着,自己便下去了。

    日落,月起,姑祀城依旧没有动静。

    宋歌不愿回帐,只靠着司空翊的胸膛,两人坐在青垨草原上,同样保持着抬头的姿势,看着那渐渐笼入夜色的城楼,上头人还在受苦,他们没有脸面去休息。

    司空翊揽着宋歌,低低问她:“陆蒙……没受伤吧?”

    宋歌微愣,抬起眼睛凑近了看司空翊,“他很好,就是瘦了些,”依稀记得当初还在帝京的时候,陆蒙三天两头往外跑,就是为了那个叫乐明夏的姑娘,“司空,我不知道该不该说……”

    “嗯,”司空翊点了下头,“司空璟是不会留陆蒙命的,就像……他不会放过小瑞和温自惜一样。”他没有回避这个问题,只是感受到宋歌脊背僵硬的同时,紧了揽着她的手臂。

    “小歌,我们都清楚的,不是吗?”司空翊笑,却笑出了无尽荒凉,“柯容不会死,因为司空璟会把他交给袭城,但……那只会比死更痛苦。”

    挖出深埋心底的往事,那因误会而愈来愈深的怨恨,其实并非柯容的错,也不是袭城的错,只怪因果纠葛,误会纵生。

    宋歌沉默,半晌道:“袭城……本名是柯寻,对吗?”她记得邱山狩猎时那个地下黑洞,上面就有柯容和柯寻两个名字,她一直怀疑柯容还有一个兄弟,而之前柯容和袭城之间的关系又复杂诡异得很,她便大胆猜测了下。

    司空翊倒震了一下,须臾没有解释,只应了一声道:“很多事,都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……”

    天很快便亮了,如司空璟所料,蛰伏许久的司空祁以及东衡帝驾,出了姑祀城!

    那日,是光盛三十七年五月十八,小暑。

    时隔半年,宋歌再见东衡皇帝的时候,心里似乎也没多大的起伏,她只是站在司空翊身侧,抬起眼睛远远瞧着青垨草原另一边黑压压的铁军。

    她未脱去一身戎装,可那张酷似东衡先皇后的脸,还是很容易让皇帝瞧见她。时隔半年,皇帝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见到宋歌的复杂心绪,这张脸,让他不得不想起深宫里与他隔阂了的女人,而也是这张脸,代替他素来疼爱的女儿和亲出嫁,结果没想到,女儿……也没了。

    皇帝有些发怔,但也很快意识到,这颗埋了半年的棋子,是时候该用了。

    而东衡大军中,也有一个人因为宋歌这张脸,微微颤动了肩膀。

    那是兴奋,是狂躁,是按捺不住的激动和报仇前的喜悦。

    皇帝看看司空璟那侧,再看看司空翊这里,思考了片刻还是准备先看看形势再决定什么时候出兵。一颗棋子,要在最关键的时候使用,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。

    宋歌目光从皇帝面上平静划过,对她而言不过只是过客陌路人而已,又担心什么?退一万步说,就算这具身体以前的确是东衡人,可她不是。

    司空璟还是坐在那高高的太师椅上,城楼上还是有五个人陪着他,小瑞、陆蒙、乐明夏,以及两个黄沙人。他似乎已经等不及想将这西北的战事解决,好奔着帝京去,毕竟帝京的消息他也听说了,不管司空震是出于什么原因,那里还会有一场硬仗要打。

    乐明夏看了看对面,司空祁和东衡皇帝的队伍算是人数最多的了,她忽然觉得,一切都该结束了。

    “司空璟,”她轻轻道,语气毫无波澜,直听得司空璟皱起了眉头,“玉令我是有,不过不在吉城。”

    司空璟霍然转头,盯了她半晌才古怪笑道:“这么说,你在骗我?”

    陆蒙伸手将乐明夏拉到身后,却被她用力挣开,固执得似乎都不是以前那个她了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的,女子都善女红。”

    乐明夏一句话,没头没脑,连司空璟都不禁诧异问道:“你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她却低声笑,反问他一句:“路上有军奴营的姐妹死了,你怎么处理的,嗯?”

    司空璟面色越来越沉,乐明夏阴阳怪气的口吻让他浑身不舒服,刚要发火却忽然似想到了什么,盯着她半晌道:“你把玉令缝进尸体了?”

    此言一出,也震了陆蒙。

    他一直以为乐明夏已经归了司空璟,甚至已经与他本愿背道相驰,而自己却放不下她,这些时日心中一直对司空翊多有愧疚。可现在,她忽然觉得,其实乐明夏,一直未变。

    至少,她没有将玉令交给司空璟,不是吗?

    或许这样,他为了她舍弃主子,若干年后黄泉下相见,还能抬起一点头。

    乐明夏只是笑,可眼底分明是对司空璟的嘲讽。

    “呵……”司空璟也笑,诡谲与愤怒夹杂,他几乎恨不得捏碎乐明夏的喉管,可是他忍了,因为他将手瞬间探到陆蒙心口!

    宋歌远远瞧见,忍不住倒吸一口气,一声“陆蒙”被她生生吞进肚子里,就怕再让司空翊受打击。

    可她忍住了,黑木忍不住,十三万西庭将士忍不住,有人喊着“小心”,有人喊着“陆护卫”,黑木甚至直接将“陆蒙”两个字重重叫了出来,不等司空翊反应,他已经提了刀策马狂奔,也不管对面黄沙人最善骑射,一箭便能要了他的命。

    宋歌听到司空翊呼吸一窒的声音,可她却无法转头,因为司空璟的手掌,已经快要拍到陆蒙的胸膛。

    陆蒙不是躲不过,他甚至在这千钧一发的危难时刻,听清了那些在对面呼喊着自己的声音,几乎都是沙哑但明朗的。他笑,一生二十多载,其实也并不短,他很高兴,最后死的时候,主子在,兄弟在,喜欢的那个人……也在。

    不忘初心,便可永生。

    他余光瞥到黑木涨红了一张脸在狂奔而来,只要纵身一跃,将自己的性命放心交给兄弟,便可活。

    他没有选择跳城,不是他不信任黑木,而是因为太过信任,他选择一伸手拉过乐明夏,用力紧攥。

    她似乎在看到司空璟盛怒下拍向陆蒙胸膛的手时便愣了神,他没有费太多力气就将她拉了过来。司空璟笑,喜欢?爱?不过狗屁!看吧,死到临头,竟将她拉过来挡自己这一掌,真真可笑。

    陆蒙却毫不犹豫,乐明夏被拉得一个踉跄,身子完全横在司空璟跟前。而与此同时,陆蒙也上前一步,竟直接将自己的胸膛,抵到了司空璟掌心。

    “接着!”他暴喝一声,右手几乎使足了劲儿,狠狠将乐明夏甩起。

    女子这段时日已经轻如纸,半空里若断线纸鸢,一道弧度后,直直朝城楼跌下!

    黑木勒马,看着那愈来愈近的女子,眉头狠拧起来。

    宋歌微张着嘴,伸手捂住,两滴泪忽然便忍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。

    那姑娘似已丧失生命,可黑木尽力一扑,那手臂骨骼“咯咯”碎裂的声音,宋歌似乎也听得清。黑木却未松手,咬牙瞪着眼,不死心地抬头望去,如果陆蒙此刻再跳下来,他一样接得住!

    可是半空里,没有人。

    他忽觉手臂酸麻疼痛,那脸上的刀疤也失去了平日的狰狞活力。

    将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心痛而昏迷过去的乐明夏放到马背上,黑木不愿离去,就这么无畏地独立于敌军城楼下,仰头看天。

    城楼上一声闷哼也没有,甚至连血也不见一滴,他站得近,不知上面是何情况。

    宋歌视线已模糊,一声哽咽后,熟悉的手掌握住了她。

    “陆蒙……”司空翊的声音里,带着无尽的苍凉,可他未落泪,甚至连悲伤的神色也不见一丝,只是抬着看不见的眸子,眸底深黑。

    “没有痛呼,没有见血,他甚至……还救下了一个人。”宋歌平复了一下心绪,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稳定,可她不敢看司空翊,哪怕他不会从她的表情里知道什么,但她却想再看一眼那城楼,那个话不算多,却用生命爱了一个女子的男人。

    陆蒙看着乐明夏跌落,其实内心是放心的。

    黑木,一定会救下她。

    意识模糊前,他的嘴唇动了动。

    一直都很想将“喜欢”两个字说出口,原来所谓的一见钟情,就是这样的愿意用生命去护你周全。

    我很高兴,这辈子有过喜欢的感觉。

    宋歌还未收回神思,却听到身旁的司空翊忽然一声“噗”,她一惊猛然回头,却只看到他喷出一口血,整个人晃了两下,无力跌倒。

    “司空!”宋歌大骇,动作却慢了许多,眼看司空翊人软软倒下,她心也似揪了起来。

    司空翊只觉心口发闷,那一口其实喷的不是血,是他多日来的积郁,是陆蒙的死压在他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。意识在努力坚持,可身体以及心理,毫无办法地崩溃。

    “将军——”人人惊呼,黑木更是不顾断臂,咬牙拿双腿夹紧马腹,一路急奔。

    司空翊狠狠眨了下眼,尽力保持着清醒。头靠着宋歌的胳膊,似乎很想睡一觉,他清楚自己的身体,强行种下蛊苗的危害有多大。

    司空璟推开陆蒙,大步上前看到司空翊倒下后,才终于露出了一点微笑,“好戏,这才开锣。”他转头看了一眼小瑞,突然示意两侧的黄沙人抽刀。

    东衡皇帝一看这机会好,司空翊倒在宋歌怀里,西庭大军又生了乱,此时不动更待何时?

    他勒了勒马脖子上的缰绳,身后众将包括司空祁以及孙适光见状也立刻跟了上去。宋歌还未来得及问声司空翊的情况,却已经听到东衡皇帝高喊着她的名字。

    “宋歌,你是我东衡宫女,两国开战,你终究是要站回朕这一边。”皇帝居高临下,战马的步子也越踏越近。

    宋歌紧紧抓着司空翊的手,闻言抬头,语调沁了寒意,“闭嘴,”她说,看到皇帝脸上闪过错愕,随即是愤怒,“我不是。”

    “你生是东衡人,死是东衡鬼,别忘了你身上还有当初和亲之时下的禁锢之药,不想死就动手杀了他!”皇帝动了气,远远指着司空翊,意图让距离他最近最不设防的宋歌解决了西庭将军。

    主将死,这仗便也赢了。

    “我不是,”宋歌又重复了一遍,连眸子都冷上了几分,“我不是东衡人。”她说完,刚想抬头看东衡皇帝,却发现对面队伍里,有一个身穿普通军服的矮小将士走了出来。

    她的步子很慢,当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的时候,她竟也没有半点怯弱,直至摘下盔甲,当着皇帝的面两字重如泰山。

    “你是。”

    宋歌一怔,涟妃?!

    皇帝也似被她惊到了,看了半晌才怒道:“胡闹!”

    涟妃却不惧,只是死死盯着宋歌,好像要把她吞了似的,“宋歌,还记得我吗?嗯?”她并没有等待宋歌回答,只是快速笑着接道,“当初那脏水泼的,你可快活啊。”

    宋歌心一沉,却也泛起了狐疑,自己当初为求自保的确冤枉了她,但是她什么损失也没有,最后还当了皇后,唯一要说有愧的,宋歌觉得只是一个尹公公而已。

    “你是东衡人,宋歌,”涟妃轻笑,“你永远也无法更改的事实,谁都可以说不是东衡人,可你的名字,却是刻在祠堂里的!”

    司空翊抬头,手心里微出了汗。

    原来自己掌握的消息,还有其他人知道并借此想威胁她……

    “你以为这张脸那么像先皇后是为什么?难道你就不好奇?”涟妃没有看皇帝越来越惊异的脸,只是一步一步上前,而对面的司空璟,也暂时让黄沙人停了动作,准备把这多出来的戏看完再动手。

    “先皇后本不该嫁入帝王家,只是秦家一直没有女儿出生,她便替了去,可惜天命捉弄,待后来安畅公主诞下一年前,秦家终于出了个迟到的女丁,而那个女丁,”涟妃抬头,笑容深邃,“就是你。”

    “啪——”

    宋歌抓着司空翊的手瞬间松了,他没有力气,任自己的手掌重重砸到地面,却比不得心里疼上半分。

    “所以说啊,你是先皇后的亲妹,你的名字,一直都在秦家祠堂里。”涟妃很满意地看到宋歌震惊到失神的表情,她若为了司空翊背弃东衡国都秦家满门,那便要受尽百姓唾弃谩骂,那可不是谁都能轻易受得的。

    宋歌意识有些模糊。

    不是一直在告诉自己,身体虽然是东衡的,但她的灵魂不是吗?

    可为什么,还是那样难以接受?

    “好好好,”忽有人抚掌大笑,却是司空璟悠悠开口,“果是一幕好戏,出人意料啊世子妃。”他又看向宋歌,后者转头,见他将悬着小瑞的木架往前挪了挪,心底有什么不好的预感立刻升起。

    不要……宋歌不愿面对,下意识想闭眼,可理智却告诉自己,要看,一定要看。

    她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司空翊,一步步朝前走,几乎快要接近城门。

    司空翊心慌了,连声唤着黑木,“别让她做傻事!快去!”黑木一凛,咬牙艰难移动着断臂,和几个将士冲了上去。

    宋歌却越走越急,眼见小瑞的面容清晰了,她却又忍不住迷蒙了眼。

    “哗——”司空璟忽然一扬手,两侧的黄沙人抽刀刺向小瑞腰间。

    “不!”宋歌感觉心都要停止跳动了,似乎下一刻,那血便会喷溅而出,热热的,带着最后的温度。

    可司空璟没有那样做,他只是……让人将小瑞的腰带,给割了。

    残缺的下体暴露在众目睽睽下,那一瞬间,宋歌恨不得杀了司空璟。

    小瑞只觉得下身一凉再一热,恍惚的意识终于清醒,而后,是瞬间煞白的面色。

    司空璟微笑,那笑在宋歌看来,比世间最毒最毒的蛇,还要遭人恨。她现在,想吃他的肉,啃他的骨,喝他的血,扒他的皮!

    对一个太监,最折磨最侮辱的不是一刀杀了他,而是让所有人看到他屈辱的过往,他一生难以磨灭的伤疤。

    而对于宋歌,这个太监就是最后一个致命打击。

    噢不,忘了说,还有一个。

    司空璟转身,身后不知何时站着面无表情的温自惜。

    “现在,杀了她。”司空璟一句轻飘飘的话,穿过一切,钻进司空翊的耳朵里。

    不,不会,温自惜不会杀宋歌。司空翊兀自摇着头,身体却不能控制地颤抖起来。他从地上爬起,看不见她在哪里,看不见一切,可却无法打消自己现在就要将她拉回来的念头。

    “小歌——”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,回音阵阵,无人回答。

    对面,温自惜弯弓射箭,身旁司空璟的话还在继续。

    “可得瞄准了心脏啊。”

    温自惜闭眼,羽箭破空而出。

    那声音刺耳,司空翊觉得,整个胸腔都好像被撕开了。

    “不!”他不顾一切往前奔去,可城楼上早已布下善射的黄沙军。

    宋歌低头看自己心口一柄箭,忽泛起惨淡的微笑。

    温自惜,多谢你……

    她没有力气回头了,虽然知道身后司空翊不顾众人阻拦在唤她再找她,可是,原谅她连应一声的力气也没有了……

    耳边万箭穿空,却是对着身后去。

    司空翊,你别来,千万不要来……

    宋歌闭上眼睛。

    那一声“小歌”,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------题外话------

    等等还有一个后记!我是亲妈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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